第八章 入学(1 / 1)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暗流却从未停歇。

许佑宁白日里照顾着佑安,操持家务,夜里则借着微弱的烛光,将那枚小小的铜钥匙翻来覆去地研究,试图在记忆的角落搜寻任何关于那模糊兽形纹饰的线索,却一无所获。薛衍那边也暗中进行着调查,关于李尚书的蛛丝马迹、关于京城典当行和古玩铺的“许”字旧物,但进展缓慢,如同在浓雾中摸索。

薛王爷的态度更是讳莫如深,自那夜后,再未提及此事,仿佛那场深夜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是对佑安被绑一案的处理显得格外迅速且不留余地,绑匪被严惩,李府管事也被推出来顶了罪,一切尘埃落定般归于平静。

这种平静,却让许佑宁的心弦绷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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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国子监入学的日子。许家小院难得鸡飞狗跳后呈现出一丝井然有序。宋婶天不亮就过来,手脚麻利地帮许佑宁梳妆打扮。那套薛衍送来的崭新藕荷色襦裙上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平日里的几分野气被压下去不少,倒真显出几分闺秀的清丽。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带着点初入陌生领域的警惕和好奇。

“姐,你真好看!”许佑安抱着他的小猪崽“哼哼”,围着她打转,小脸上满是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许佑宁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别扭地扯了扯裙摆:“好看什么,束手束脚的……哪有粗布衣裳自在。”话虽如此,她还是小心地抚平了袖口的褶皱。这身行头,是薛衍那傻子费心弄来的“护身符”,不能糟蹋了。

院门外传来清越的马嘶声。薛衍来了。他今日也换了身崭新的宝蓝色锦袍,玉冠束发,腰悬美玉,端的是风流倜傥。只是那倚着门框,冲她挑眉坏笑的模样,瞬间把贵公子的架子打回原形。

“阿宁,时辰要到啦!再磨蹭,崇文馆的樱桃毕罗可就被抢光了!”薛衍扬声喊道,声音里满是促狭。

许佑宁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对未知的忐忑。她俯身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在家听宋婶的话!不许爬树掏鸟窝,不许带大黄二黄去祸害街坊的菜园子!再惹事,我就把你……”她本想再威胁“卖了”,瞥见弟弟瞬间委屈巴巴的眼神,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就把你的零嘴钱全扣光!”

许佑安瘪瘪嘴,把小猪崽抱得更紧了些,小声嘟囔:“知道了,母老虎……”

宋婶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宁丫头放心去吧,有婶看着这小皮猴呢。到了那边,万事小心,别跟人起冲突,但也别让人欺负了去!”

“嗯,婶,辛苦您了。”许佑宁郑重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所有悲喜的小院,目光扫过鸡窝、枣树和老梅树,带着一丝决然,转身走向门口。

薛衍伸出手,自然地想扶她上车。许佑宁却利落地自己提着裙摆,避开他的手,一个轻巧的翻身就跃上了车辕,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利落劲儿。

“哎哟,阿宁,你现在可是‘淑女’了,注意仪态!注意仪态啊!”薛衍夸张地摇头叹气,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辘辘驶离小巷,许佑安抱着小猪追到巷口,直到马车拐弯消失不见。他吸了吸鼻子,转身扑进宋婶怀里,闷闷地说:“婶,阿姐还会回来吗?”

宋婶拍着他的背,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会回来的,小安啊,你阿姐,是只离巢的鹰,飞得再远,根也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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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坐落在皇城东南角,朱墙高耸,飞檐斗拱,自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巨大的牌匾上,“国子监”三个金字在秋阳下熠熠生辉。马车甫一停下,便能感受到此地与市井截然不同的氛围——来往学子无论衣着华贵与否,皆步履沉稳,神情端凝,低声交谈也透着斯文气。

许佑宁跟着薛衍下车,瞬间便感到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射过来。好奇的、审视的、探究的,更多的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她这身新衣在薛衍的光环下显得格外突兀,像误入鹤群的麻雀。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视前方,努力忽视那些刺人的视线。

“别理他们。”薛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重重门廊。青石板路光洁如镜,两侧古柏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许佑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肃穆的讲堂,藏书万卷的楼阁,还有远处隐约传来读书声的斋舍。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与她熟悉的市井烟火、鸡鸣狗吠截然不同。

“薛衍!”一个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响起。

许佑宁循声望去,只见周冲摇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描金折扇,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踱步而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许佑宁身上扫视,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哟,我说薛小王爷今日怎么如此勤快,原来是带着你的‘小野狗’来见世面了?”周冲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经过的学子都听见。几个跟班立刻发出哄笑声。

薛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冷了下来:“周冲,管好你的嘴。这里是国子监,不是你家后花园。”

“国子监怎么了?”周冲嗤笑一声,折扇“唰”地合拢,直指许佑宁,“这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丫头,也配踏进国子监的门槛?薛衍,你为了个丫头片子,求王爷费这么大劲,值当吗?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俩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薛衍勃然变色,拳头瞬间攥紧。

许佑宁却一把按住了薛衍的手臂。她上前一步,挡在薛衍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冲,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周公子此言差矣。国子监乃朝廷育才之所,入监资格自有朝廷法度、学监大人裁定。公子若对许某的资格有异议,大可向祭酒大人或新任少学监陶大人陈情。在此处逞口舌之快,除了显得公子气量狭小、目无法度之外,于公子声名,怕是毫无益处吧?”她声音清朗,条理清晰,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反倒让周冲噎了一下。

周围一些学子听了,也暗暗点头。这女子虽出身不明,但应对倒是得体,驳得周冲哑口无言。

周冲没想到许佑宁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语塞,脸色涨红。他身边一个跟班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似乎是提醒他什么。周冲狠狠瞪了许佑宁一眼,撂下一句:“哼!牙尖嘴利!咱们走着瞧!”便带着人悻悻离去。

薛衍看着许佑宁紧绷的侧脸,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许佑宁轻轻摇头,松开按着他的手,目光投向远处一座更为清幽雅致的院落:“怕?我只是觉得,这国子监的‘规矩’,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谁要是想用规矩压死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少学监陶言奚处理公务的“清晏斋”。此刻,斋内轩窗半开,一道清癯的身影正凭窗而立,天青色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似乎并未留意到远处的这场小小风波,只是安静地看着庭中几竿翠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格,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愈发显得气质疏淡,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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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许佑宁踏入国子监大门的同一时刻,京郊黑松林的深处,气氛却凝重如铁。

“头儿!这里有血迹!还有拖拽的痕迹!”一个黑衣暗卫压低声音,指着树根下一处被落叶半掩的暗红。

刀疤脸首领蹲下身,捻起一点带血的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神锐利如鹰:“血腥味很新,不超过半日。他受了重伤,跑不远!顺着痕迹追!韩齐那一箭是淬了毒的,他撑不了多久!”

“是!”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沿着断断续续的血迹和微弱的拖痕,悄无声息地没入更幽深的密林。

而在京城某处幽暗的地下水道深处,先前那只眼睛淌血的疤脸男人(暂称“疤眼”)正倚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喘息。他的半边脸被血污覆盖,那只受伤的眼睛更是肿得几乎睁不开,箭伤在肩胛骨下方,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眩晕。他撕下衣襟,用牙咬着布条,试图将伤口上方死死扎紧,延缓毒素扩散,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

“陶敬之……老匹夫……好狠的毒……”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为了那个秘密……当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赶尽杀绝……”

他艰难地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油布小包,打开,里面是几颗颜色各异的药丸和一小块干硬的饼。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两颗药丸,又就着石壁渗下的冰冷滴水,硬生生咽下那块饼,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他闭上那只完好的眼睛,竭力调息,脑海中却飞快地闪过永安城的地图。

国子监……他浑浊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又守卫森严,或许……是灯下黑?而且,那里似乎有……他猛地睁开眼,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顽强地冒了出来。

“必须……进城……”他喘息着,扶着石壁,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着记忆中通往城内某个废弃排水口的方向,一步一挪,在无尽的黑暗中,留下断续而沉重的血痕。水珠滴答落下,混合着他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暗道里,仿佛敲响了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许佑宁的新生活刚刚掀开帷幕,而那深埋于血与火中的过往阴影,却已如跗骨之蛆,正循着命运的轨迹,悄无声息地向她迫近。国子监这座看似平静的象牙塔,注定将成为风暴酝酿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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