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撄宁打开新来的信件阅览。
隔壁说笑声,聊到兴起,声音越来越大。
“我听说楼家也往宫中递了名帖,交了人选,这就奇怪了,国公府不是只有小国舅一个适龄男子么,那记在名贴上的人是……楼家何方高人?”
“这该死的泼天富贵,究竟被哪个倒霉蛋儿接回家啦?”
还是那道调侃的笑声,撄宁听出来了。
这人嗓音里的揶揄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快乐,满座高朋无人感受不到,就连隔壁的撄宁,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微微牵了下嘴角。
丝竹之音作伴,席间开怀大笑。
撄宁看完信上内容,提杯抿了两口清茶,正巧崔砚回来。
“主子,属下打听完了。”
撄宁将信压在信封上,抬眸道:“说来听听。”
崔砚屈膝在对面跪坐,刚要开口复述,不巧撄宁身后蓦然传来一道低沉暗冷的嗓音,明明声量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不知楼家从哪捡回来的野种。”
崔砚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蹙了下眉。
撄宁:“认识?”
崔砚躬声道:“主子,卫国公府小公爷楼妄,半年前奉诏坐镇刑部,他声音独特,属下应不会认错。”
“刑部?”撄宁不解,“刑部不是荣翁的活儿么?
“荣大人被皇上外放江南去办事了,楼妄身份贵重,又有皇上和皇后撑腰,由他暂代刑部之职,刑部官员麻烦能少些,牢里现在有一些棘手的罪犯。”
撄宁闻言颔首:“明白了,刑部吉祥物。”
崔砚抿住唇,不敢笑出声。
撄宁:“说说查到的情况。”
“是!”
崔砚开始有声有色地讲了起来,“主子想打听的那人,名叫谢沅,去岁弱冠,年方二十又一,乃是东城谢侯府中二房的大公子,家中排行第六,在外人称六公子,下过两次科场,屡试不第,如今家中待业,浪荡度日,名声一般。这次宫中为主子选夫,谢府报上的驸马人选,乃谢侯爷所在大房的七公子,年方十八。”
汇报完谢家的情况,崔砚想了想,特意补道:“算是个……正经人。”
撄宁意外抬眼看他。
崔砚:“主子,宗正司和礼部初录的驸马人选,没几个府中正经后生,唯独这谢府选送上来的人,诚意十足。”
“哦。”撄宁不甚在意点了点头,“接着说。”
崔砚便又道:“隔壁一共十三人,除谢沅之外,其余之人皆在名录之上,猎场公选之日,若无意外都能见着。”
“皇后那弟弟也在?”撄宁意外。
崔砚点头:“宫里的消息,楼家报了两个人。不过,听说凤阳宫那边因小国舅报选一事,跟皇上很是不乐意。”
撄宁闻言淡淡道:“不意外,公府独子,岂能为我如虎添翼。”
崔砚:“属下猜测,楼家报了另一个人,是为了当日见机行事,李代桃僵,届时换下楼妄。”
“哦。”
撄宁不怎么在乎这些,慢条斯理把信件收好,“谢家报上来的人我没见过,这个谢六公子,身上有那么点东西,你去宗正司说一声。”
崔砚一愣:“主子的意思是?”
“窈窕淑男,君子好逑。”
崔砚:!!!
主子这是要开花了?!
他不会之后就有夫人了吧!
崔砚心情涤荡。
却见自家主子神情淡漠的样子。
一时摸不准,刚才的吩咐有何深意。
“走吧。”撄宁起身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凤栖梧。
路过琅琊轩时,屋里一群憨货还在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
崔砚跟在撄宁身后,手痒难耐,几次都想抽刀踹门。
转角下楼时,一位酒气沾身的锦衣男子迎面而来。
冷不丁满眼锦绣绫罗,撄宁不觉抬起头。
对上一道似笑非笑的桀骜目光。
对方看见她,出人意料地,侧身让了让。
撄宁没有多想,神情平静,侧身而过。
直到两道身影在楼梯间消失,醉意醺然之人,方才饶有兴致地靠在门廊上,环臂扫了眼回廊尽头。
包厢里,众人浑话越说越没正形,谢沅吃饱笑足,一转头,发现楼妄正盘膝倚靠在窗棱边,探身往外看。
“看什么呢?”
他提杯过来,有些好奇。
楼妄盯着飞鹤楼下,懒散道:“看人。”
谢沅:“……”
一道墨蓝色的身影,身形矫健翻身上马,素手持鞭,轻喝:“驾——”
骏马飞驰,转眼淡出二人视野。
“认识?”谢沅问。
“有些眼熟罢了。”
楼妄没多说,转过身来支着下颌打量谢沅。
“你们谢家没想过,换你去尚昭阳驸马?”
谢沅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道:“他们疯了,换我?”
“你比那无趣的弟弟,更适合昭阳公主。”
“得了吧,那鬼驸马,白给我都不当。”
说完,突然灵光一闪,捕捉到了什么特别的信息。
眼神盯在楼妄脸上,试探道:“小公爷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楼妄不答反问:“这次猎场公选,你想不想试试?”
“不想!”
谢沅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回答道,顺嘴反向调侃了一下楼妄。
“难不成你想跟其他男人共事一妻?”
“也不是不行。”
谢沅:?
沉默三秒。
谢沅眼神复杂地看着楼妄。
“听说昭阳殿下她时至今日,究竟在世间活了多少年,就连圣上都未必知晓。”
楼妄:“我知道。”
谢沅:“那你干嘛要去蹚这盆浑水?”
“好玩。”
谢沅一时无言以对,盯着楼妄,眼神复杂。
旁边不知何人听见他俩之间的对话,兴致勃勃凑过来,大着舌头八卦道:“小公爷!什么事情好玩,何不说来与大家听听,也好让我们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楼妄微微侧身,偏头淡笑道:“我打算带着国公府的聘礼,入赘昭阳公主府,你们说……好玩不好玩?”
嗝——
厢内不知是谁,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众人神情,如遭雷劈,鸦雀无声。
*
散场时,谢沅喝多了。
楼妄摆手撤了席,耳边刚清净,有下人贴耳回话:“公子,小的打听了,隔壁客人,正是昭阳殿下,随行侍卫是崔砚。”
楼妄闻言抬眸,眯眼道:“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谎报。”
楼妄微微点了下头,转头看了看楼下,某人正踉踉跄跄爬上自家马车。
他朝下人招手,“去知会谢沅一声。”
“是!”
楼下,谢沅刚在车厢内躺下,外面有人传话。
“谢公子,主子命小人来传句话。”
“说吧。”
“主子说:今日公子在席间高谈阔论昭阳公主府尚驸马一事,殿下她当时就在隔壁包厢内。”
“……”
车里面,忽然没了动静。
护卫传完话朝马夫点了下头,转身归队。
“驾——”
谢府马车在回家途中一路颠簸,谢沅仰面朝天,不知睁眼躺了多久……
被酒水熏的晕乎乎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谢沅还是有点懵。
等等,隔壁包厢有谁?
昭阳殿下?
是那个亦神亦鬼的昭阳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