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摊上这么个继母(1 / 1)

消毒水的味道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秦时凝的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白色天花板在视线里晃成模糊的光晕,手背上贴着微凉的输液贴,透明液体正顺着橡胶管一滴滴坠落,砸出细碎的声响。

这味道太熟悉了——十年前那场让她烧到意识模糊的高烧,镇卫生院里的消毒水味就是这样,尖锐又顽固,缠了她整整三天。

“时凝醒了?”尖利的女声裹着刻意的关切凑过来。

秦时凝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刘芬站在病床边,手里端着印红牡丹的搪瓷碗,碗沿沾着褐色药渣。

刘芬穿灰旧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却别着朵蔫了的小雏菊。

村口王寡妇家的品种,她从前总说这花“贱得登不上台面”。

“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秦时凝费了半天劲才挤出个字。

“哎,水来了!”刘芬慌忙放下碗去拿玻璃杯,杯底磕在床沿“当啷”作响,溅出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不是医院。

秦时凝的目光扫过墙面,泛黄的报纸卷着边角,右上角贴着去年的年画,胖娃娃怀里的鲤鱼亮片掉了一半,露出灰白的纸底。

墙角堆着半袋化肥,散发出潮湿的霉味。

这是老房子的西厢房,她住到十八岁的地方。

“我怎么在这?”她攥紧身下的粗布床单,皂角味熟悉得刺心。

她明明三个月前就搬进城里的单元楼了。

“傻孩子,淋了大雨烧糊涂了?”刘芬舀水递到她嘴边,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昨天去后山割猪草,回来就浑身烫,你爹去请医生,说得输液才能好。”

后山?割猪草?

心脏猛地一缩!

她最后一次去后山是十八岁的夏天,那场大雨让她差点摔断腿,高烧退后,就听见刘芬跟秦老汉商量,说她身子弱,不如早点嫁给邻村瘸腿老光棍,换彩礼供弟弟秦家宝读高中。

后来她喝了刘芬的“安神汤”,醒来被锁在屋里,直到趁夜撬窗逃跑,扒着拉煤火车逃到城里,再也没回来。

“我爹呢?”秦时凝避开勺子,目光死死盯住刘芬。

“去给你抓药了。”刘芬的眼神往门口瞟,“医生说得喝汤药巩固,不然落病根。”

输液瓶的液体还在滴,可四肢越来越沉,眼皮发黏——像极了那年喝了“安神汤”的感觉。

“谁开的药?”她强撑着抬头,视线已经模糊。

“镇卫生院的张医生啊。”刘芬的声音发飘,手摸向褂子口袋,“他说这药得放红糖才管用,我特意多加了些。”

她端过那碗褐色汤药,甜腻的怪味盖过了苦涩,冲得秦时凝胃里翻涌。

张医生五年前就淹死了,她去年给奶奶上坟时听邻居说的。

“我不喝。”秦时凝偏头咬住下唇,疼痛让她清醒几分,“这药不对劲。”

“怎么会不对劲?”刘芬的脸沉下来,“你爹跑三趟才抓来的药,当喂猪呢?快张嘴!”

她猛地捏住秦时凝的下巴,指节泛白,碗沿几乎戳到鼻子上。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妇女的说笑。

“秦家嫂子,时凝好点没?”王二婶的大嗓门震得窗户响,“我家柱子看见她跟陈家小子说话,淋雨是不是因为这?”

“别瞎说!”李寡妇的声音阴阳怪气,“陈家小子要去县城读书,哪看得上她?怕不是攀高枝不成自找的!”

“哎,听说没?”有人压低声音,却刚好能听清,“刘芬前几天去相看,邻村老光棍愿意出三万彩礼,说是能给家宝交学费。”

“真的?那老光棍快五十了,还打跑过媳妇呢!”

“刘芬这是……”

后面的话低了下去,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刘芬的脸瞬间涨红,捏碗的手开始发抖,眼神闪过慌乱,又被狠厉取代:“你们懂个屁!”她冲门口喊,“我家的事轮得着瞎操心?滚!”

门外的议论声渐远。

刘芬转过身,笑容虚假,眼底的急切藏不住:“时凝,别听她们胡咧咧,快喝药。”

甜腻的怪味更浓了。

秦时凝忽然明白,刘芬在等外面的人走远。

她要趁秦老汉不在,逼自己喝下这碗药,等她昏过去,就把生米煮成熟饭。

三万块彩礼,刚好够秦家宝的学费,够继母消费好几年。

输液瓶的液体还在滴,心里却烧起一团火。

十年前她没反抗,被像牲口一样算计,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看着刘芬急切的眼睛,忽然笑了,嘶哑的笑声吓得刘芬手一抖:“婶,”她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寒意,“这药,你自己留着喝吧。”

刘芬的脸唰地白了。

院门外,秦老汉的脚步声近了,还哼着小曲,大概还不知道儿子的学费要用女儿的一辈子换。

西厢房里,那碗汤药还在刘芬手里,像个蓄势待发的陷阱。

秦时凝打定主意,绝不让她们得逞!

院门外,秦老汉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脚步轻快,想来是觉得给儿子凑学费的事有了着落,心情正好。

西厢房里,那碗汤药还在刘芬手里,像个蓄势待发的陷阱。

她见秦时凝态度坚决,眼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压低声音劝:“时凝,听话,喝了这药,你弟弟就能去县城读书了,咱们家也能抬得起头,那老光棍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家里条件好,你去了不受苦。”

秦时凝心头发冷,原来刘芬连后路都想好了,就等着她晕过去,好把这桩生意敲定。

她偏过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刘芬急了,刚想再说什么,院门口传来秦老汉的声音:“他娘,时凝好点没?我给家宝买了两本新练习册。”

刘芬手忙脚乱地把药碗往床底下塞,嘴上应着:“好多了,刚醒呢。”

可她动作太急,药汁洒出来一些,溅在裤脚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窗外,刚才议论的几个妇女还没走远,又开始嘀咕:

“你看刘芬那样,指定是心里有事。”

“可不是嘛,哪有亲娘这么逼女儿的,我看啊,就是为了秦家宝那学费。”

“可怜了时凝这丫头,摊上这么个继母。”

秦时凝听着这些话,心里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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