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穆安将脸深深埋进她散发着桂花香气的发丝里,声音闷闷地从颈窝传出:“……嗯。也别叫陛下了……”他顿了顿,像在吞咽着巨大的哽咽,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又温柔,蕴含着一种卸下伪装的脆弱与坦诚,“我母亲......我母亲小时候......常常唤我......阿稷……”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头凿刻,带着血痕。
“你也这样叫好吗?”这个名字,承载着过去温暖与无尽哀伤。
戚黛韵被他拥在怀中,宽阔而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面颊,那强有力的心跳透过衣衫清晰地传递过来,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神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臂膀肌肉绷得很紧。
似乎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有种......一种她此刻无法理解的、如同沉溺前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
“稷哥哥!”带着一丝陌生的试探。
她从他怀中微微退开一点距离,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还残留着水光、却已极力弯起弧度的温柔眼睛。
她的心此刻变得柔软无比。她伸出手,用微凉却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轻轻替他揩去眼角那抹未干的水痕。
指尖触碰到他微温的肌肤,如同羽毛拂过湖面,也拂过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然后,她毫不在意地,也用同一根手指,随意抹去自己脸颊上残余的湿意,动作透着一股娇憨的率真。
少女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神清亮得能映出整个星辰,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那我便不客气了!”她的声音清脆欢快,
“在天上你是英明神武、万人景仰的天帝陛下......”她微微歪头,俏皮地眨眨眼,语气里充满了亲昵和骄傲,“在我这里……你永远永远,都是我独一无二的稷哥哥!”
他觉得心似是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芒。
“好!”他几乎是立刻响应,声音带着被触动后的轻微哽咽。司徒穆安用力抱了她一下。
“我把你送到云妹那里!”
再等等,一切都会好的,韵儿,如果我们不能长相守,偷得一寸欢愉也是好的。
“好,我们去找云姐姐,云姐姐见你一定开心!”她眼中闪烁着纯粹的雀跃!
一丝忧虑迅速掠过司徒穆安的眼底。他几乎是立刻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不,韵儿,关于我的身份,一定保密!”
戚黛韵对上他异常严肃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和承诺:“好,黛黛记住了!”
她的信任如此纯粹,毫无保留。司徒穆安望着她干净明亮的眼睛,胸腔里翻滚起更加汹涌复杂的情绪,爱怜、感激、愧疚,还有那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绝望感。他牵强一笑,一时不敢看她。
“稷哥哥......”戚黛韵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出现了异样,只见她白皙纤细的手掌,从指尖到手腕,竟在光下呈现出一种诡谲骇人的半透明!骨节、皮肉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在地面投下一个极其清晰却空空如也的、边缘微微模糊扭曲的影子!
本该有手掌的位置,只有一缕稀薄的光斑,虚幻得如同水中的幻影!
戚黛韵脸上的笑容还绽放在唇角眉梢,一瞬间随着目光下沉而凝滞在皮肉上。
她的眼睛甚至仍盈满了喜悦。然而,眼里的笑意甚至来不及完全绽放,另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强烈的情绪已经从那双清亮的瞳孔深处如黑色海啸般骤然疯狂蔓延!这极端的情绪转换,让她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惊悚的僵硬。前一瞬还是明媚春光,后一瞬却如同骤然坠入冰窟!
司徒穆安见状慌忙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一种灼热的力量!指节瞬间收拢,将她纤弱的手腕和自己的手掌紧紧贴合在一起!
刹那间,那手又恢复如常,司徒穆安松了她的手。
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用一种极为镇定、甚至有些许轻松的口吻,微微歪头,挑眉看着她,收敛起眼底细微的紧张,笑着问,“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
“我的手!”戚黛韵害怕地问。她惊魂未定,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又低头看看地面上,那只属于她的、完好无损的、指尖微微蜷曲的手的影子......真实地存在着!
刚才那个恐怖的虚影......仿佛真的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手,怎么了?”司徒穆安故作镇定,举起她的手假装仔细检查。
“呼……”她猛地长舒一口气,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松弛感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几乎让她虚脱。她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抚着自己急剧起伏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心有余悸地小声嘟囔:“吓......吓死了......吓死黛黛了!一定......一定是被风吹晕了头,眼花看错了......对,肯定是眼花了!”她努力地说服着自己,将那可怕的景象归结于一时恍惚。
戚黛韵看见自己的手还是原来的样子,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吓死了,吓死黛黛了!”
“傻瓜!”司徒穆安笑得牵强,只是此刻的戚黛韵,刚刚经历过一场“虚惊”,正沉浸在心有余悸后的庆幸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笑容底下的牵强和僵硬。
“那……”她再次抬起头,笑容重新变得明媚,“稷哥哥,我们这就去找云姐姐吧?”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
却见他面露难色,“韵儿,我们先不去了......”他顿了顿,艰难地下定决心,他不由得叹息可能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
“嗯。”司徒穆安轻轻颔首,那眼神穿越了缥缈的云雾,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一位......很久没见的......故人。”他握着她手掌的力道,几不可察地又加重了几分,“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