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看向沈坤,眼中泪水盈盈,带着无限委屈:“老爷!大小姐她,她这是要逼死妾身吗?并非妾身不愿侍奉老太太!只是,只是效仿先太太罢了!先太太在时,也未曾如此侍奉过老太太!老太太也从未怪罪过!”
她试图拉程氏下水,混淆视听。
朱氏一听她提及先太太程氏,瞬间就炸了!
她“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
“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攀扯先太太?!长乐她娘是余杭程氏嫡女,金尊玉贵!嫁入沈家带了多少嫁妆产业?!连我这老婆子都跟着沾光享福!她用得着像丫鬟一样站着给我布菜?你呢?”
“你拿什么跟她比?贪官污吏,罪臣之女!吃我儿子,用我儿子,只耗不赚的米虫,除了依俯我儿子外,你还能干什么?”
“程氏在世时,咱家呼奴唤婢,车马有三,骡车有四。一日三餐,果蔬零嘴,从未间断。四季有新衣裁,年节有银两。出入有豪车,往来皆贵妇。”
朱氏越说越气,唾沫横飞,几乎喷到林氏脸上。
“自从你进门后,家里的奴才都让你唤了一遍。除一日两顿素餐外,再无零嘴享用。四季无新衣,年节无孝敬。连个门都不让我出,你想干什么?想治死我,好让你从此把持沈家内宅?”
借着沈长乐助涨的东风,朱氏积压多年的怨气,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林氏被骂得面红耳赤,张口欲辩。
沈长乐却不再给她机会,直接转向脸色尴尬的沈坤,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孝心。
“父亲日理万机,案牍劳形,出行却无代步车驾,女儿看在眼里,实在于心不忍。今日归家,特备薄礼——黑漆平顶马车一辆,并熟稔驾车的车把式一名,献与父亲代步。乞望父亲出入平安,不堕两榜进士、通州沈氏之威名。”
沈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他羡慕同僚的马车已久,只是碍于“清名”和家中的经济困境,一直未能如愿。
此刻这“及时雨”般的礼物,瞬间冲淡了方才的尴尬不快,他脸上绽开笑容,连连点头:“好!好!我儿孝心可嘉!为父甚慰!甚慰啊!”
林氏见沈坤被一辆马车就收买了,心头警铃大作,强笑着插话:“大小姐一片孝心,自是难得。只是,京城物价高昂,米株薪桂,购马已是不易,何况还要豢养马夫,购置草料?咱们这等人家,恐难长久负担。”
她试图用“家计艰难”来阻止。
沈长乐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无辜,纯良。
“太太多虑了。外祖母曾提及,当年母亲陪嫁田庄八百亩另加两百亩山林之地,以及苑平闹市五间临街大铺面。每年至少有八千两银子进账,母亲在世时,家中仆从半百,靠田庄铺面收成,仍然绰绰有余。母亲仙逝后,外祖家怜我年幼,并未急于索回。这些产业,只要太太稍加节俭,譬如在首饰衣物脂粉上略省一二,必是绰绰有余。”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氏满头珠翠.
“支撑家中开销,供养马匹车夫,应该不在话下。毕竟……”她声音转沉,带着一丝大义凛然。
“父亲乃沈家顶梁柱,父亲安泰,则沈家安泰。我等女眷,自身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林氏被堵得哑口无言,纵然舌灿莲花,素智频涌,但此时此刻,也颇有颓败的力不从心之感。
又见朱氏目露凶光,沈坤神色已带不豫,顿时急了。
自己两袖清风投靠远房表姐程氏,靠粉脂里的裙带本事,借沈坤这股东风,及一系列的谋略,挤走程氏,靠绝美的容貌,争气的肚皮,总算过上了富足安宁的日子。
今日却天降程氏女,以雷霆万钧之势,暴力破她“闭门之辱”、“宅弟之争”,又拿所谓的礼法、孝道、规矩、体统……处处压制她。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覆之地。
面对来着不善又咄咄逼人的沈长乐,毫无防备的她被动防守,本已心力憔悴。
身心俱疲的她,又被提及程氏嫁妆,心头更是慌中生乱,恐中带惶。
她早已视程氏遗产为己有,如今让沈长乐公然提及,怎不让她心虚气短?
她正要以家中开支甚巨为由反驳,但沈长乐却将问题抛给沈坤。
“父亲觉得呢?”
沈坤已被“马车”和“八千两银子”砸得晕乎乎,再对比林氏满头珠光宝气,及生母朱氏发间那根寒酸的旧银簪,一股被蒙蔽的怒火猛烈窜起!
他脸色一沉,目光严厉地射向林氏:“长乐说得极是!养几匹马,沈家还负担得起!倒是你!”他指着林氏,目光森冷。
“日后首饰衣物,务必从俭!莫要再如此奢靡!”
林氏急得眼泪在眶中打转,慌忙辩解:“老爷明鉴!妾身,妾身并未多置办首饰,这些,这些都是旧物重熔翻新……”
她目光一转,落在沈长乐那身流光溢彩的苏绣衣裙和发间价值不菲的点翠步摇上,声音陡然带上委屈的哭腔,“大小姐穿戴如此华贵,从头到脚,只怕妾身与两个女儿加起来,也抵不上大小姐这半袖之资……妾身,妾身实在不知这‘奢靡’二字从何说起啊。”
沈长乐不慌不忙,甚至悠闲地夹了一箸肉丝放入口中细品,才慢悠悠道:“太太此言又差矣。我这一身,皆是外祖家拳拳爱护之心所赐,大至衣服珠饰,小至一针一线,皆源于程家,未动沈家分毫。倒是老太太……”
她目光转向朱氏那身半旧的绸衫,“身为父亲生母,随子别居,本该安享晚年。如今却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无,唯余一支旧银簪。听闻老太太昔日在通州沈家为姨娘时,尚有几件金饰傍身,每季有新衣可裁。怎的随父亲这堂堂两榜进士荣养后,反倒不如从前了?此理何在?女儿百思不得其解。”
朱氏立刻应景干嚎,声泪如下地表示自己现在的目子,还不如当初做姨娘的待遇。
沈坤这才发现,与娇颜如花,金堆直彻的林氏相比,老娘朴素到寒酸的打扮,脸皮也一阵阵发紧。
林氏被沈坤盯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大小姐只知其一,老太太素来简朴,不喜这些俗物,再者,再者……”
“再者如何?”沈长乐紧追不舍,目光如电。
林氏一咬牙,硬着头皮道:“主要是,老太爷已逝多年!老太太身为孀妇,若再穿金戴银,恐惹人非议,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