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寻药?
苏君衍眸色深敛。
为给一个苛待自己的祖母治病,甘冒奇险,跳入冰湖?
是愚孝,还是另有所图?抑或,那所谓的“蠢笨”之名,本身就是一层极好的伪装?
书房内檀香幽微,苏君衍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暮色,手指在案上无声敲击着。
来福垂手肃立,忽然想起一事,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打破了沉静:“爷,还有一事,透着古怪。相府里近日议论纷纷,都说那江清菀,禁足前样貌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可禁足三个月后出来,竟脱胎换骨,美得惊人。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人一刻钟前回报,她独自一人,没翻墙头,像是从后门溜出相府了。”
“昨夜翻墙,今夜又独自出府……”苏君衍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探究的兴味,“目标是何处?”
“城南。”来福答得干脆,“方向是棋盘街。”
“有意思!”苏君衍起身,衣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备马。”
……
相府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正是护院交班的空档。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出,如同融入阴影的猫。
江清菀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一条丝巾,只露出一双眼眸。
她步履匆匆,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巷口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
“城南棋盘街,快。”她低语一声,钻入车内。
车夫一扬鞭,马车碾过石板路,迅速驶离。
车轮辘辘,驶向城南的喧嚣。
江清菀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她计算好了每一步:吴四拿到钱后必定急于脱身,此刻正是他最松懈,也最意想不到会有人找上门的时候。
马车在棋盘街外围停下。
江清菀下车,迅速隐入逐渐稀少的人流。
她的目标很明确——街尾那家门脸不大,招牌都有些歪斜的“吴记杂货铺”。
铺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
吴四咧着嘴,满脸横肉都堆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刚把最后一点散碎铜钱塞进包袱,用力打了个结。
怀里,那张千两银票熨帖地贴着心口,滚烫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
他遣散了仅有的两个伙计,告诉他们东家不干了。
现在,只要锁上这破铺门,他就能远走高飞,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舒舒服服当他的富家翁!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抓起铁锁和钥匙,转身准备锁门,后背毫无防备地对着门外昏暗的街道。
就是此刻!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狠劲。
双手高高举起一块石头,借着冲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吴四毫无防备的后脑勺,狠狠砸下。
“嘭!!”
一声闷响,沉重得令人牙酸。
吴四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双眼暴凸,连一声短促的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肥胖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第二声钝响。
接着,像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鲜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迅速从后脑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
江清菀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
她死死盯着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的吴四,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刚才砸碎的不是一个活人的脑袋,而是一个南瓜。
没有丝毫犹豫,她扔掉沾血的石块,蹲下身,迅速地在吴四的怀里摸索。
手指触到那张银票,一把抽出。
这一千两银票,正是母亲嫁妆的一部分!
她看也没看那尸体一眼,将银票紧紧攥在手心,塞进自己怀里。
但这还不够。
眼中寒光一闪,反手从绑腿处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没有丝毫怜悯,没有丝毫颤抖。
她俯下身,左手精准地按住吴四左胸的位置,右手紧握匕首,刀尖向下,对准心脏用尽全力狠狠刺下!
“噗嗤——”
刀锋穿透皮肉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吴四的身体最后痉挛了一下,彻底归于死寂。
江清菀拔出匕首,温热的血顺着刀槽滴落在地。
她掏出备好的粗布,快速擦干净匕首和自己的手,然后将染血的布塞回怀里。
动作一气呵成。
这黑心贩子,靠着害人的蛊虫敛财,章姨娘从他这里买到的“增肥蛊”,曾让原主饱受嘲笑,生不如死!
这家伙死有余辜!
更重要的是,只有他死了,这世上唯一知道如何“引出”蛊虫的方法,才可能真正掌握在她江清菀一人手中。
她绝不允许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个秘密,尤其是章姨娘!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准备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
几步开外,棋盘街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深紫色的锦袍在夜色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尊贵,袍摆处用暗金丝线绣成的麒麟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
他就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将她刚刚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是他!
那晚相府墙下,戴着面具的男人!
尽管当时他戴着面具,尽管距离较远,但此刻,这身暗金麒麟紫袍,这强大到令人战栗的气场……
江清菀的脑海中瞬间炸响一个名字。
晋国公!皇御司指挥使!苏君衍!
权倾朝野,手握生杀大权,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苏君衍!
他竟然在这里!
他竟然亲眼目睹了她杀人的全过程!
冷汗,瞬间浸透了江清菀的里衣。
握着匕首的手心一片冰凉。
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上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蒙面丝巾下,嘴唇抿得死紧,如同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死死地盯着几步外那个掌控着她生死的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血腥味在铺门前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