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麦克发动小汽车,前些天借车时他和丫建生说明了去意(“丫”香格里拉部分区域的藏民对“哥”的称谓,由于藏语是倒装句,所以“丫建生”按汉语翻译过来就成了“哥建生”,而不是“建生哥”了)。
丫建生说:“好小子,去吧,失去是相互的,而放不下只是用来困住自己的”。
“唉”,“难平是人心哪!”丫建生转过身继续自己手中的活,喃喃自语着。
“丫”麦克想追问什么,丫建生打开了音响,却没能藏住意在闪躲的眼神。
麦克有些诧异,自始至终他都认为像丫建生这类撩大婶子还是小寡妇都信手拈来换女友比换茶水还快的家伙们,感情的事根本没法穿透他们丁点儿皮毛的。
看来麦克看世界还是太粗心了,困在记忆里的人千千万,就自己老在这儿喊疼而已。麦克在巴克利口中听过他小爷对友莲姐的痴情,小爷一生未娶一生嗜酒如命对后生关爱有加是个地道的好人。前不久小爷走了,守夜的几个晚上友莲姐的儿子小韩不自觉坐了一整夜,几个白天里友莲姐又做了几乎所有力所能及的事。看到这些,不知小爷心中又被激起了多少涟漪。即便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了,对小爷来说应该也尽是遗憾吧。
几年前大年三十村里去世的那位大爷,据说大爷年轻的时候和所爱之人共结连理都育有儿女了,可大爷原本就家徒四壁又赶上饥荒年代。大爷的那个女人带着儿女离开了大爷,后来大爷生活有点起色再婚也儿孙满堂,当年的女人也渐渐老去。某天不知大爷如何得知曾经的女人即将离开人世的消息,大爷让当家的孙子连夜驱车带他去见了那位奶奶最后一面。奶奶弥留之际,大爷在床前拉着奶奶的手流了很多眼泪,大爷当着满屋奶奶的后人们让奶奶安心的去吧,他会照顾好她的后人。据勇哥说,自那晚过后他爷爷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麦克这才想起来他每次路过勇哥家的时候大爷都会蹲坐在门前的小石凳上,每次也只是和蔼一笑做回应。不久后也就是大年三十的早上,勇哥像往常一样喊大爷起床吃早茶的时候,发现爷爷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留下。勇哥说大爷的心在那晚和他也不知道的那位奶奶道别的时候就死了,回家的只不过是一副身体。
麦克总是看着世上别人的虐心遗憾们感叹,他觉得即便遗憾的主人们时常心会疼,但都是正能量的遗憾。反观自己的遗憾,原本好好的,可后来帽子们加入后就变了形状搬不上啥台面了。
但终归得给自己一个挑拨情绪的理由吧,于是麦克终究还是带着两个剧本踏上了给自己讨个公道的那条路。
麦克先得回家拿箱子,用两大卷胶布裹死的纸箱,里面关了和负心女从高中到大学毕业再到闯荡社会这么些年往来的书信,信里又关了许多对未来的期许。两位长跑选手初中坐的前后桌,高中同一座城市,大学卓玛去了丽江麦克去了文山路途千里,所以箱子里紧接关着为爱奔赴的车票们。书信上面压着一幅有负心女署名的向日葵,负心女特别爱画画喜欢粉色和黄色。还有一张纸条,麦克愤怒地拆卸属于未来的那顶蚊帐的时候卓玛悄悄夹在接口处的纸条掉了出来:“希望你发财,希望我们美满幸福”。
诛心啊!
路过负心女家的时候喜庆的炊烟还没升起,返程的途中麦克又把所有的证据们翻出来看了一遍,他得让自己足够恼羞成怒着去才不至于再心软了,心软吃的苦他受够了,哪怕缺少副手那剧情二里头的血腥场面也得给婚礼掀个面。
麦克把车堵在了正门口,下车打开后座抱起纸箱再往里走寻找目标人物,身法一气呵成。为了迎合人山人海铁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只开了小半边,而是尽可能的敞开着。麦克阔步跨过门槛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奶奶。那位第一次见孙子带小伙子回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家长,亲切极了。
奶奶和上一个人打过招呼的笑容还没散开,顺着对麦克和蔼的说:“来啦我的孙子,辛苦咯”。
姑且是麦克戴着口罩,老人家错认成了赶早来相帮的哪位孙辈少年。
麦克嗡的一下,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说服过自己铁定了这么大的决心,千古罪人也好受人唾弃也罢他干定这一票了。
可是,他在此刻飞速的时间里动摇了。
“会伤害到老人家的对吧”麦克对着自己的良心说。
麦克把车朝前开了一截,一个共同的同学恰好路过,麦克请他传唤了一下负心女。
麦克落魄的模样和盛装的两位新人之间形成了破烂乞丐和华丽大老板之间的分化场面。新郎官昂首向前恶狠狠地说:“你想干嘛”,麦克没有抬头,但听出了只有怒目圆睁才能有的口气,新郎官捏紧的拳头倒是和麦克垂下的头来了场邂逅。不过和麦克的距离超出了直拳的距离,除非他会羚羊跳摆,但是一字型的步伐立马打消了这项身法,如此站位他的身法根本没法借助腰胯做好转体使拳拥有穿透力。对这样的格斗小白来说,一个小摆拳就能轻松让他入眠,所以麦克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危险。(不过就算菜到家,也撼动不了此刻人家才是最大赢家的事实对吧)
“咱俩好着的时候你早就跟他睡上了是吧”麦克向负心女说道,也终于抬起了头。
“真美啊!”看到负心女的刹那麦克的狗脑子又本能性窝囊的发出指令。
“真相我都知道,证据我也都有,我只是要你好好跟我说句实话”麦克语重心长地说。
“你这个疯子,来干什么”卓玛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是那种担心别人听见丢脸死了可又无法掩饰心底的愤怒所以带着恶狠的低音。其实在新郎官摆出要揍人的架势前她就开场了一句“你这个疯子”,第二句施舍了“来干什么”四个字。
“其他的我都烧了,这些舍不得”麦克没有理睬,把箱子递给卓玛,负心女没接的意思,他就把箱子放到她跟前转身走了。
这一转身麦克就再也没回头,眼泪一路窝囊的流到了香格里拉,整个身体也是麻的,所有想不开和心碎的也一并关在了身体里。
原本是为了释怀才来的这一趟对吧?
回到城市里,麦克为负心女花了最后一个茶饭不思的一天一夜,从中学时代一同朝经暮史到走出校园后憧憬的未来又到卓玛上岸后先斩意中人时的万箭穿心,从同窗时代纯净善良的少男少女到同床蜕变成的异梦,从历经的海誓山盟再到背信弃义,所有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酸的辣的到一天一夜的最后一秒钟也都没能揣进兜里。
麦克用流着血的心写道:今天,在此强行为还蜷缩在深渊中的心脏做下最后的诀别。它被你戴上脚镣和手铐太久了,每天你都施以极刑,它尝尽了折磨,所以我祈祷它能够就此死去。
“他们”都说那个“罪犯”应该是你,可是我还在自欺欺人。
致死去的青春?
致卑微的爱?
还是自作自受?
好吧,总能被这样微不足道的问题困在黑匣子里,比面对夜路更让我惶恐。
你可是挥霍了我黄金般的憧憬,我一辈子都不想记得名字的主人哪!
连带着下辈子的刻骨铭心应该也莫过于此,就像早上,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愿意给我一句实话,对我的忍耐你依旧给予了如此冷漠的态度,那个小子有多想揍我,可惜他不知道你给他戴的帽子颜色有多深。只是下辈子我都忘不了今天有多狼狈,狼狈到了极致。当然再不是继续如初,多少认清了自己往后的路,出轨的女人只会践踏你的尊严,如此而已。
那就致从此再不想提起称呼的你吧!
毕竟再说出关乎想念一类的词语对我而言都是可耻的代名词了。
我总是希望事情能够尽量朝着体面的方向发展,好聚好散该是多么美好的结局!
可是它没有!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你活生生的肢解扔进荆棘丛里,现在我怎么也拔不掉插进胸口的那根刺了。
所以我再不愿做个假面人了,去你的掩饰,去你口中脾气太坏的我,还有去他们说神经病的我。
我不在乎为说恨你而遭受怎样的歧视了,也不想为连我也不知道到底在为什么而执着去寻找什么狗屁答案,况且那么多真相我都选择烂在肚子里的。
只是今天我必须得强迫有你的心也跟着死去,杀心已起;从这个时刻起咱们就是仇人了,相见时我会分外眼红,这你得记好了。
只有老天看见了今天的我是有多忍耐。
从今天开始你不该再让我念念不忘了,其实在选择去做欺骗勾当的时候你早已不配。我希望在我心里有你的那块能像死掉的东西一样终会伴随着腐烂的尸体发出恶臭,直到有一天我对它的存在产生反感,催促它快些化为尘土然后滚出我的世界。
于是我把墓志铭刻成了你的名字,关进去的是我所有的不甘。
终不该怪你抛弃我,也不配怪你的家人看不起我,要是我能有所作为的话,一切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还得怪自己啊,一无所有的时候连伤心都不配,真无奈。那天你说你养得起我吗的时候,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女人看不起了。
接下来我会怪你在我对你最实诚的时候想方设法欺骗了我、怪你拿誓言做掩护背叛了我,怪你以我卑微的爱为筹码对我的心做了足量的践踏。
我无时不猜忌着每个交往的女人、我当骗子做违心的事、我强迫自己变成一个渣仔,当然这种可悲的心境你下辈子也不会懂。
所以你得为我变成小肚鸡肠而买一些单,毕竟成为一个低劣的烂人有你一大半功劳。
我总是这样想,要是当初不选择原谅你,去你的工作去你的颜面,我是不是就不用尝尽后来的一切?
好吧!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总之是我的举棋不定造就了可悲的后果,不过我明白这个是我活该是我自找的,我也把足够差劲的一面给了你对吧!的确给了你自己最差劲的,我承认自己的错误。
其实又没有半点后悔,对得起那些年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份再难勾起的真心实意。
这绝对还会继续影响着我接下来的生活、成为我与异性交往时最大的绊脚石。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我努力着想要走出来,可每次都被弄得灰头土脸,我对不起人家!
“要不是你对我缺少关怀,我会去找别人?”、“我只想管自己好不好,顾不上你怎么想了”、“我这么优秀,会找到比你更好的”,这三句话我得还给你了,还有连带着无数熬不完的夜一块儿还给你,至少到今天我都觉得你不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坏,也不该背着我和别人睡觉托付终身吧。我更不明白你为何能如此坦然,我想这是我身为一个拳手在此生忍受最大的耻辱,至今也没想通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怎么就没去一趟,所以的确是我活该。
如果当时你能有句对不起,哪怕是点解释,该多好,所以你也不该那么吝啬,打发我这一招你想得太简单了。在你看来什么都已经成为不值得一提的过去,而那些却永远地囤在我的身体里使我尝尽煎熬。
总之今天是所有人都祝福你的大喜之日,而我肯定是唯一一个不希望你幸福的人吧,可想而知我是有多恶毒。很多人总夸我良心好嘞,这下打脸了吧,我自毁形象,要受人唾弃了。
拜你所赐,我感谢你。
本不用这么坏的,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把你立下的所有誓言还给你,还有那些总舍不得抹掉的记忆,管你有多不情愿,我硬塞给你,现在我只想管自己过得好不好了,你扔下的这句话我终于感同身受了!
从今天开始我会期待释怀一天的到来。
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也肯定会忍不住时常想念,谁不会想念自己最干净的样子呢,终不该湮灭了最纯真的年华吧。
只是,我想被你践踏的美好期愿都该在今天死去,在你的未来中死去,掐死也好焖死也罢,我就要它死。
也再不想见到你了。
这辈子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