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铁锅里还咕嘟地冒着阵阵热气,三人围坐在粗木桌前安静地喝鸡汤,只有汤匙轻碰碗沿的细碎声响。
乔夫人虽依旧神志不清,但已不再大喊大闹,用膳时也还算安分,这让乔绫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些。
院子的木门忽然被人叩响,乔绫一面小跑一面暗想着谁会来他们这里,刚开门便看见陈愿淳朴的笑脸。
他手里拎着两麻袋东西,身旁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还端着一盘微黄的大馒头,正往外散发着麦子的清香。
小女孩身着粗布拼色衣裙,黑亮的头发用红绳扎起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正仰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
“乔,乔姑娘,你们初来乍到定是缺食少粮,加上离城里又远……我娘说,既是邻居便理应相帮,特地让我带妹妹来为你们送一些米面,要是你们不嫌弃,我就把东西给你送进去了。”
陈愿说着耳尖泛红,目光怯怯地不知该看向何处,随即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向她介绍道:
“这是我的妹妹,陈念。阿念,快向姐姐问好。”
小女孩闻言又展开了笑颜,露出两颊深深的梨涡和少了两排门牙的牙齿,用娇俏可爱的声音喊道,
“乔姐姐好,我叫阿念。阿娘做的馒头里揉了桂花蜜可好吃了,你要尝尝吗?”
这送上门来的食物,乔绫怎么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当即便从陈愿手里接过两麻袋抱了进去,把陈愿惊得呆在原地。
乔绫看上去如同城里的贵小姐般纤纤淑女,弱不禁风,没成想,她居然有如此蛮力和不拘一格的性子。
进屋后,乔绫把两麻袋米面放进了厨房,随即便从橱柜里翻出了两个陈旧的瓷碗,仔细地洗干净之后为他们兄妹二人各盛了一碗鸡汤。
她两手端着鸡汤,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将碗放到她们面前,
“陈大哥,阿念妹妹,谢谢你们为我们送来粮食和馒头。来,尝尝这个野鸡汤吧。”
陈愿受宠若惊地接过鸡汤,连连道谢。
陈念捧着碗闻了闻,看着对面正旁若无人般默默喝着汤的面具人顾云臻,不由得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向他走去,
“面具哥哥,吃个馒头吧……”
顾云臻头也不抬地回绝道:
“我不吃。”
王念又向他走近一步,想把馒头喂到他嘴边,不料他却猛地推了她一把,随即飞快地放下碗跑上了楼。
好在乔绫反应及时,这才没让陈念摔到地上,只是馒头掉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乔绫一面安抚正哇哇大哭的陈念,一面不好意思地跟陈愿道歉,让他们不要跟她弟弟计较,心里也在为他的坏脾气而感到无奈。
乔夫人一听见有孩子在哭,立马便起身把陈念搂进怀里,既是唱曲儿又是说悄悄话地哄着,竟也奇迹般地把她哄好了。
陈愿嘴里说着没关系,下一刻便蹲到地上把包裹着泥土的馒头捡了起来,耐心地撕掉了外边的那一层薄皮,在乔绫惊讶的眼神中喃喃解释道:
“乔姑娘你可别笑我,我阿娘自小便教我们要珍惜粮食,若叫她看见了,定是要恼我的。你看这馒头外皮虽脏了,但里面却还是干净的……”
他说着便把沾着泥土的外皮撕掉,一口将里面雪白的部分吃进肚子里,边吃边笑道:
“乔姑娘真是好手艺,鸡汤煮的很香,让这馒头吃起来都更香了。”
乔绫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这鸡汤不关自己的事,她只是添了把火而已。
等送走了他们兄妹二人,乔夫人似乎清醒了些,不吵也不闹,只呆呆地坐着,像是在追忆些什么。
乔绫锁好了房门,确保母亲不会跑出去之后,便走敲响了顾云臻的房间。见他没回应,她便径直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他正瑟缩在黑漆漆的墙角,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乔绫打开了窗户,让外面的光明照到他的身上,只见他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他带着哭腔命令道,让乔绫仿佛看到了他还是小皇子时对宫人发脾气的小模样。
不过如今纵使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再有宫女上去耐心哄慰,更没有丽妃娘娘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仔细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乔绫没缘由地被他激发了几分内心深处的母爱,不由得一脸心疼的蹲在他身前,柔声道:
“云臻弟弟,方才阿念只是想给你馒头吃,她还那么小,只是想对你好,你不该推她。你之前是尊贵的皇子,可能没人会跟你说这些,可是我想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同她说过的,不要。是她执意坚持,我何错之有!”
他辩驳的声音义正言辞,随即又坚决道:
“别以为你大我几岁、收留我我便会认你做阿姊。我姓顾,我顾云臻此生唯有一兄长。”
说到他的兄长,乔绫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射了一箭,原想故作坚强地与他谈论,却在下一刻再也藏不住,当即便起身跑到房间从行李里翻出那一沓书信,仿佛在找出他们曾共同存在过的证据一般。
借着昏暗的光,翻看着他曾经写给自己的书信,那信笺上墨迹清透,仿若将情思都凝于笔端轻诉……记忆在脑海中翻飞,她不明白,只两日的光景,竟恍如隔世。
早知如此,或许,她当初就不该随父亲离开……或许,父亲留守京都,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想到父亲,她忽然想到当初父亲曾留下许多武经、兵书在此处供她们学习,或许也可以拿出来给顾云臻看看,也算是为他日后崛起多了一分胜算。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鸟叫,借着传来“砰”的一声,惊得乔夫人立马从椅子上钻进了被窝里。
乔绫在门外的走廊看了看,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是顾云臻的房门还在吱呀晃动,房间里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