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笼新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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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朗的清晨。

薄雾漫过城隍庙的飞檐时,言瑟瑟正在教女孩子们辨认草药,阿棠则把一株小桃树栽进瓦盆,她的手指上还沾着泥土,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在夜里惊醒了,幻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江独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卷宗还沾着露水,封皮上“三法司”的朱印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太子一派倒下了十七个大鱼。”

他把卷宗放在香案改造成的书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炎王殿下和三法司亲审,那些人一共招供了二十三个藏奴据点,已经派龙炎门的人去解救了,说解救出来都送到益州这儿的庇护所来。”

言瑟瑟翻动的手指突地顿住,在“慈幼局”三个字上停了很久,这里曾是新的狩猎场,如今成了第一个被清查的窝点。

“都送到益州?这里收容不了那么多人,而且人一多,难免不会滋生别的。”

说完,她顿了一下。

“你告诉云起,让龙炎门的人在当地找靠谱的绣坊、丝坊,以及能容纳女子的地方,看能不能帮助一起收容一下这些姑娘,还能学一门手艺,以后也能过活。”

江独听言瑟瑟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应了一声,就打算出去找云起。这时,外面的门环突然叮咚响起。

院子里阿棠警惕地举起扫帚,却在看清来人时突然愣住。

云起一身月白常服,经常穿的玄色披风搭在臂弯,身后跟着的侍卫捧着十几个锦盒,里面是给女孩子们的衣物和书本。

“阿棠姑娘,上次受得伤还疼吗?”

云起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暖意。

阿棠红着脸摇摇头,把扫帚藏在身后。

言瑟瑟看到这一幕突然笑了,笑完后转头正对上云起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释然。

自从广场对峙后,他们两人之间便少了许多试探,多了更多无需言说的默契。就像此刻他带来的衣物,尺寸都是按照庇护所女孩子们的身形做的,书本里也没有《女戒》《女则》这样的书,显然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细节。

“龙炎门又查到了新线索。”

城隍庙里没有凳子,云起坐在门槛上,接过言瑟瑟递来的粗瓷茶碗。

“那些漏网之鱼还不放弃,铤而走险,换了手法,他们不再用青铜鸟笼和荆棘白帕做标记,改用‘认养孤女’的文书作掩护。”

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份画像,上面是个雍容华贵,却也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这位是前户部尚书的遗孀,京中有名的大善人,这半年来,打着行善积德的旗号,一共收养了二十七个女孩,至今没有一个女孩有下闻。”

“按照龙炎门的调查,应该是无一活了下来。”

言瑟瑟听得心惊,她拿过画像,仔细看了起来。

画像上的老妇人穿着打扮均不俗,头上的饰品简洁大方却看着造价不菲。妇人的眼角有颗痣,与前面她在血契中看到了有一个“买主”的特征完全吻合。

言瑟瑟的指腹在画像边缘摩挲,突然想起柳似雪临终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遗憾和恨意,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力。

她知道罪恶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暴行,而是藏在“慈善”“教养”这类温情脉脉的幌子下,一点点地蚕食掉人性的底线。

“这些女孩们心理侧写的卷宗带来了吗?”言瑟瑟抬头问。

云起又掏出一本线装册子,封皮上写着“笼中奴案心理剖析”。

“嗯,在这,都是按照你的要求记录的,你看,对不对?”

这是他们一起整理的笔记,里面记录着每个受害者的创伤反应:比如有个叫茉莉的幻听源于药物对视听的损伤,阿棠的失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个叫青禾的女孩子总爱藏东西,那是被长期剥夺物品后所有权后的补偿行为,还有韩夫子,她也是受害者,总是把自己扮丑,那是安全缺失带来的后续反应。

“你看这里。”

云起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条弯曲的线。

“施暴者的控制欲呈你所说的螺旋上升趋势,从最初的身体囚禁,到后来的药物控制,再到现在的用‘收养’做伪装,他们在不断试探朝廷和民众的容忍底线。”

他指着线的末端,那里标注着“权利异化”四个字,说道:

“这才是根源。”

言瑟瑟想起前几天,这些女孩刚被救出的表现,她们中的大多数在最初的恐惧过后,都会反复问同一个问题:

“我们可以哭吗?”

“我们真的能哭吗?”

这是长期的囚禁让她们连表达情绪的权利都忘记了。

这也是让她更加坚定了建立女孩庇护所的初衷,不仅要提供一个安身之处给她们,更要重建她们的心理边界,让她们明白: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的选择,永远都只属于你自己。

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在地上拼出破碎的、五彩斑斓的光斑,看着既明媚又充满无限希望。

云起爬到屋顶上,帮着修缮漏雨的屋顶,言瑟瑟在廊下叫女孩们识字,偶尔抬头时,两人的目光总会在空中相遇,然后微微一笑后移开。

江独在一旁翻晒草药,看着这一幕,突然笑道:

“都说我们的炎王殿下金贵,我看还不如我们言姑娘金贵,殿下爬屋顶添瓦片都得听她指挥。”

女孩子们咯咯地笑起来,云起听见,也从屋顶探出头来,冷峻的脸上沾着灰,却也笑得灿烂:

“听她的没错,她查案的时候比都察院的御史还要厉害!”

这话让言瑟瑟的脸颊微微发烫,可她也没像往常那样反驳。她知道,这种带着烟火气的调侃,远比朝堂上的君臣礼仪更珍贵。

那是两个灵魂在并肩同行时,自然生出的温度。

时间又慢慢向前挪了半个月,他们已经在益州待了快一个月了,日子已经渐渐地来到了秋初了。

一天黄昏,言瑟瑟在门环上又发现了一方白帕。

荆棘缠绕的藤蔓尽头,一只凤凰正冲破云层,尾羽处用金线绣着半枚玉佩,与她腰间的那半正好契合。帕子的角落绣着“京都”二字,一看就是云起的笔迹。

“这是龙炎门新查到的线索。”

云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点秋的凉意。

“有藩王用‘和亲’的名义,从江南买了三十个女孩,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女,准备送到京中统一调教后再送走。”

“他们已经快要到京中了,我们必须在送走她们之前瓦解他们的阴谋。”

言瑟瑟拂过帕子上的凤凰,金线在残阳中闪着微光。

这不是云起的告别,是他再次隆重的邀约,一场新的战斗,要并肩同行。

她吩咐花杀、青剑她们收拾行囊,自己则把那本标注满了的心理学笔记放置好。

“女孩子们怎么办?”

江独在一旁收拾药箱,语气里带着担忧,因为这里还有他的妹妹。

言瑟瑟看向正在给青禾梳发的阿棠,她已经完全能流利地说话,眼神里也再无初见时的怯懦。

“阿棠能守好这里。”

言瑟瑟的声音里带着笃定。

“我教她们不仅是读书识字,花杀教她们的不只有防身术,还有如何保护自己,保护彼此。”

出发前夜,庇护所的灯笼亮到深夜。

女孩们围坐在一起,听云起讲京都的繁华,听言瑟瑟说查案的技巧。

那名叫晚晚的女孩子,突然举起了手:

“等你们回来,我能当你的助手吗?”

“我已经记住了所有的心理特征。”

言瑟瑟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云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柔的暖意。

破晓时分,马车冲出城门,马蹄声踏碎了宁静的初秋清晨。

言瑟瑟撩开帘子,回头望了一眼,已经改成庇护所的城隍庙挂着红灯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指向归家的明灯。

“在看什么?”

云起问道。

“看一眼我们建立的新家。”

云瑟瑟回答。

冷风扬起她的发丝。

“柳似雪曾说‘世道本是如此’,其实世道从来都在变,就像这些女孩,她们学会了说‘不’。”

云起看着她,晨光中,言瑟瑟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梦幻又美好。

“会越来越好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每个人都有说‘不’的权利。”

马车穿过雾气氤氲的原野,益州城的门楼也渐渐地远去,言瑟瑟腰间的玉佩和云起的那半轻轻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知道,接下来的一路,还有更多考验人心的时候,只要人性中的贪婪和权利、欲望还在,罪恶就永远不会消失。

但此刻,看着身边并肩作战的人,她的心中只有平静的坚定。

卷宗里的空白页等着被填满,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罪恶等待着被揭露,她与他,停不下脚步,也割舍不断情谊。

马蹄声渐远,只留下两道并行的轨迹,在原野上延伸向远方,像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笼中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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